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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期

溫馨而親切的憶念(代序)

    華民兄的《逝水鉤沉》,是憶念自己知青生活的作品,讀來生活情趣盎然,它使我也想起了我的知青生活。
    留在記憶中的那一歲月的生活片斷如:到農村不久,我的傷寒癥復發(fā),昏迷中是農民搖著小船把我送到太倉城里治病,而傷寒復發(fā)是有生命危險的;剛到農村知青草房尚未造好,就寄住在一位周姓農民家里,與他家三代同吃同住,尤其是老的一輩把我當成自己子女,后來他們的重孫起名周霆;我也愛搖船,多次同農民搖船到上海運肥,晚上睡在水泥船洞中,一次半夜里摸到身邊不少蛆蟲,應該是垃圾中爬過來取暖的,但那時我和農民一樣照睡不誤;冬天我與農民到數十里外去開河,冒著凜冽寒風從河底挑泥上岸,一天下來累得筋疲力盡,收工后一起在馬燈下圍著吃集體伙食,一起睡稻草地鋪;冬季農閑,雨天婦女一般不出工,男社員往往集體在生產隊的倉庫里搓稻繩,照記工分,說說笑笑時間過得很快;冬夜月亮高懸,多次跟隨同齡伙伴到竹園張網,搖動竹子把麻雀趕到網里,回家后麻雀白菜合煮吃夜宵,現在想來別有情趣;搖船外出運肥,三四人合伙做飯,一只行灶一口鍋,有次在鍋里先燒羊肉,沒洗鍋子再燒米飯,膻味使我吃了嘔吐不止,很長時間不再吃羊肉;等等。這些富有生活情趣的片斷,同華民兄的斷想一樣讓我感到溫馨而親切。知青生活當然是非常貧苦的,但現在要我說出苦惱得無法忍受的事還真難,例如“雙搶”季節(jié)在高溫下挑稻,自始至終汗水不斷,這可算是苦了,但留在我的記憶中卻是一隊男子敞著襯衣走在田埂上,到了場頭大口地喝著放了生姜的井水,一把勺子你傳我傳,沒聽說誰因此得病,現在想來照樣感到溫馨。
    這就是我記憶中的知青生活,我在華民兄的作品中讀到了同樣的知青生活,不禁慨嘆心的相通。知青是那一年代特殊的畸形的產品,把數百萬數千萬學生下放農村,其歷史功過自有政治家和社會學家評說,我所尊重的僅僅是自己現在的記憶和感受。應該說,我們在時代潮流的推動下到農村去自身是沒有錯的,農民并不責怪我們去搶飯碗而對我們呵護也是沒有錯的,由此而來的農村生活給予我們的人生豐富營養(yǎng)更是沒有錯的,我們對這段生活經歷的尊重當然也是沒有錯的。對于我來說,五年知青生活給予我的東西終身受用,農民給予我的呵護終身難忘,這是一份寶貴的人生閱歷。就拿人文情懷說,我在文學閱讀和研究中始終關注生活的真實和人性的深度,我不會唱歌,被逼著唱過的是《九月九的酒》,我始終喜愛看的電影和電視都是具有山野意味和淳樸風格的農村題材,每次到農村岳父家常要去看看住在村里的農民工生活,這種情懷無疑植根知青生活,而我自認它是文學閱讀和研究的良好素質。我在華民兄作品中得到的共鳴,也曾在很多場合找到共同憶念的知己。記得有次隨團到湖南考察教育,在常德遇到一位老師,他同樣肯定自己的知青生活,同樣懷念自己的知青生活,結果兩人大碗喝酒弄得酩酊大醉。當然,這樣來說自己的知青生活,絕不是再要青年都到農村插隊幾年,而是要說在那特定的政治運動中,我們在農村的生活是真誠的,底層農民呵護我們也是真誠的,貧苦的農村同樣有著生活的樂趣和人性的光彩,我們在社會底層同樣獲得了生活的饋贈?,F在大家都在要求青年樂觀地面對生活,倡導感恩地面對社會,我想我們憶念的知青生活體現的正是這樣一種人生信念。
    感謝華民兄給了我對這段共同生活經歷的再次體驗,感謝生活在社會底層的農民給予我的無私饋贈。已經好多年沒到農村看望農民朋友了,我真的好想那片田野,那個村莊,那段生活,那些農民。

    (劉華民教授著《逝水鉤沉———知青歲月斷想》,雅園出版公司2008年1月第1版,本文為該書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