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走的白鴿
我在一個困厄的冬日遇到一只白鴿。它降落到我屋子的窗臺上,半瞇著眼睛蜷縮著看我。我知道,它可能是因為歸途太遠,天氣太寒冷,無處可去。
窗外枯枝敗葉滿目,天氣分外寒冷,讓我伸不出手。我冷漠地看它,因為我從未想過要溫暖一只白鴿??晌业拇皺羝婆f,年久失修,期待新生命,期待一只白鴿。我拗不過窗欞,讓它進來,躲避寒冬。
它太刺眼了,在我?guī)灼椒矫谆璋档男∥堇?。屋子光線暗淡,陳設老舊破爛,容不得一點新鮮美麗,比窗外的冬天還要面目可憎。它試探著,怯懦地打量我,目光里滿是對我的期待,它抖著身子,放大冬天的寒冷。
我心里一顫,第一次想要保護一只不屬于我世界的動物。我承認它很美麗,不單外表,它沉默不語的時候我總覺得它在講心事。就算我習慣幽禁自己,就算我自顧不暇,就算我無法保護我自己,但看著它潔白的羽翼,烏漆漆的眼睛,我想到它在天空中飛起來的樣子,我的手心開始發(fā)燙。我竟然覺得,它就應當來我的世界里走一遭。
于是,我變成這個屋子里忙碌的女主人。屋子雖小,卻足夠為它遮風擋雨。我裁剪被褥,我有蒙塵的灶臺,好像專等它來。我拼命想要留住它,因為我覺得它在這里過冬,一定會比別的地方溫暖。我覺得,是它讓漂泊的我快樂。
可是,它終究是一只白鴿,無論它怎樣陪伴我,我們始終不會走上同一條道路,它是有翅膀的,而我,沒有。它幾次想要離開,它還是向往自由的地方,就算隨時都有受傷的風險。
它在我的屋子里度過了整個冬季,可當我打開窗子,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屬于我的冬日從未離開,它不過是偶然飛進來,讓我見識它心里的四季。它是飛走的白鴿,在黎明未至、時令錯亂的時候,遇見我,離開我,我怎樣都無法挽留。我不是它的主人,只是它的朋友。它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它要走,它要飛向春天,它要去看它世界里的春暖花開,然后丟下我。
可我依然慶幸有它的這個冬天,我像是被加冕的王后,在矮窄陰冷的屋子里,戴上它送給我的羽毛冠,開始做夢。這個夢很長,我曾以為它會綿延不絕,可依然有山窮水盡之時。
我的冬天終會過去,就算它不再回來,因為我也啟程離開,我放棄這間屋子。此地,我只過這一個冬天。

